作者 | 萬連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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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首富、腐敗、房地產、死刑。
這每一個，都是挑動所有人神經的敏感詞。
最近，胡志明人民法院宣布，越南女首富、房地產大亨張美蘭，犯貪污罪、行賄罪，違反銀行經營活動有關規定。
數罪並罰，判處死刑。
這是越南有史以來最大的金融詐騙案。金額高達125億美元（約904億人民幣），受害者超過4.2萬人。
也是越南有史以來最龐大的審判。共傳喚了2700人作證，有10名國家檢察官和將近200名律師參與審判，僅涉案證據就塞滿了104個箱子，重達六噸。
死刑判決下達前，被記者抓拍到的張美蘭面對攝像頭，眼神裏好像一點也不服氣。
說實話，900多億，這個金額，大嗎？
要是跟國內X大的2萬億比，那當然不大，根本沒可比性。
但對越南而言，150億美元相當於3%的全年GDP，確實是個相當大的數字。
不過兩者在性質上，是一樣的。
一個房地產巨鱷的倒台，不單單只是她這個人、這150億美元的問題，還有她背後巨大的關系網、無法明說的權錢交易……
或者說，張美蘭的死，本身就是一個不尋常的信號。
01
萬惡之源
1954年，在新中國的幫助下，北越在奠邊府大敗法國軍隊，同年籤訂《日內瓦協議》，趕走了法國人，以北緯17°爲界南北分治。
1965年开始，眼看北越被美軍炸的灰頭土臉，中國又开始援越抗美，派軍事人員、援助武器裝備和後勤物資。
1972年，中美關系緩和。
1973年，美軍开始退出越南，北越趁勢南下，兩年就完成了統一。
顯然，北越從建國到統一南北，都離不开北方老大哥的支持。
按理說越南該心懷感激吧？非但沒有，反而野心膨脹、恩將仇報。
剛剛一統南北的越南政府幹了三件事，一件比一件惡劣：
1.公开投靠與新中國關系破裂的前蘇聯。
2.無視警告，擅自入侵老撾、柬埔寨，意圖繼承法屬印度的地盤。
3.大肆搞排華運動。據統計，當年越南共驅逐150萬華人，掠奪華僑財產達30億美元。
而且每位華僑被驅逐前必須交12兩黃金，拿不出的就被下大牢，很多交不起錢的都這樣死在異國他鄉。
1979年2月17日，我軍從廣西、雲南兩條战线同時對越發動進攻，短短半個月就推進到彼國首都河內130公裏內。
當然，我們的目的不是滅掉越南，所以部隊到此就撤軍了。
後來的事所有人都知道。
我軍在撤走時，把能帶走的全部帶走，帶不走的就炸掉，因爲北越南的物資和軍工設施本來就是中國人援助的。
很快，整個越南北方基本成了一片廢墟。
但越南方面依然不消停，堅持停留在战爭狀態，幾十萬軍隊陳列在邊境，繼續鬧事。
彼時彼刻，中國改革开放如火如荼，經濟進入高速增長期，一派欣欣向榮。
東南亞其他地區經濟也在蓬勃發展。
只有越南，本來就國小民窮，還幾十年如一日不停地打仗，根本就沒有發展經濟的空間。80年代，越南人均GDP只有50-60美元，一度成爲全世界最貧窮的國家。
食物的嚴重不足，甚至導致越南軍中絕大多數人都極度貧血。
直到1986年，黎筍病逝，阮文靈上位，事情才出現轉機。
阮文靈在越南的地位，相當於中國的鄧公。
他一上台，就衝破重重阻礙，做了三件大事：
1.改善對華關系；
2.從柬埔寨撤軍；
3.改革开放。
越南的改革开放，是完全照搬中國的，叫作“革新开放”。
“革新开放”最大的阻力，是越南國內根深蒂固的左派勢力。
因爲你要“新”，“舊”的利益必然受損：實行市場經濟，必然全方位縮減計劃經濟下官員的權利；不打仗了，必然縮減軍費开支，軍官們能答應？
有道是，斷人財路、如殺人父母。
這種情況下，能怎么辦？
打是不能的，發展經濟最重要的前提就是穩定。
最安全有效的辦法，只能是讓出一部分利益、讓他們享有一些特權，以此獲取支持，並借此打壓南方派。
怎么讓？允許軍隊經商，允許官員一定程度上的貪污。
這種做法看似離譜，但在那個時代，有其合理性。
首先，人爲財死鳥爲食亡，誰都逃不脫真香定律。
軍隊得到實際財富後，立刻就轉變爲革新的鐵杆支持者；允許官員貪腐也是同理。
其次，喝慣紅酒喫慣牛排後，誰還愿意回去啃窩窩頭？
軍隊和官員食髓知味，即便阮文靈退位後，他們依然會堅定支持革新，保證政策的連續性。
簡單來說就是：利用人性，驅使實權派爲革新开放保駕護航。
在“革新开放”初期，這種政策確實有利於快速推進改革。
但無論如何，這只能是權宜之計。
因爲人的貪欲，是無止盡的。
02
無盡的貪婪
軍隊經商這個口子，是絕對不能放开的。
至於爲什么，看看越南就知道了。
越南軍隊的賺錢能力，極其恐怖。
爲什么？因爲他們有地，有技術，有槍。
早在60年代，爲了解決軍隊缺糧的問題，越南當局就將大量耕地劃給各地部隊，採用屯田制。
革新开放後，越南房地產市場和中國一樣，一片大好。
軍隊依靠原先掌握的大片土地，有模有樣做起房地產生意。各種工程兵團，直接成立工程公司，專門協助开發商蓋房子。
電子通訊部隊，則靠着技術優勢，在90年代電子社會普及的大環境中，搖身一變成爲通訊運營商，迅速佔據全國一半以上的業務。
運輸部隊建立一系列運輸公司，在通過各大橋梁時無需繳費，擁有巨大的競爭優勢。
空軍則成立航空公司，有些越南空軍中將，同時兼任某航空公司董事長。
……
時至今日，越南總共48萬軍人，創辦了西貢新港公司、龍羅工程建設控股公司、319公司、住房和城鄉建設公司、越南直升機運輸公司、機場建設公司、軍事商業聯合銀行等超過300家企業，年收入數百億美元，接近全國GDP的10%。
相比人均不到1000美元的GDP，這可以說是個商業奇跡。
問題是，軍隊賺了這么多錢，幹什么去了？是當軍費了嗎？
沒有，越南軍隊從90年代到現在，主力裝備除去买了幾十架蘇27/30、幾艘基洛級潛艇、幾艘獵豹級護衛艦外，幾乎沒有更新，甚至還用着二战時的美國火炮，冷战時期的蘇聯坦克裝甲車。
賺了錢，當然是享受生活啊。
幾年前，有關越南軍隊的一則新聞，曾引發廣泛熱議。
一名女軍官隨團訪問其他軍區，拍照時手挎LV包，嘴角上揚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。
而周邊並無一人覺得此舉不妥，顯然這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（看圖請自行百度）。
客觀來講，越軍經商在初期，確實爲國家經濟有很大貢獻。
但隨着他們逐漸壟斷全國電信、港口機場、房地產、銀行業，完成了財閥化後，性質就不一樣了。
2004年，越南國會提出控制軍隊經商議案，遭到軍方代表一致否決。
2007年，越南政府再次要求全面禁止軍隊經商，直接就沒人理。
說實在的，人家有槍有錢有人，憑什么聽你的？
軍隊賺得盆滿鉢滿，允許“部分腐敗”的官員們，當然也差不到哪去。
2012年，越南ZZ局委員蘇輝若的女兒蘇靈香，腳踩高跟鞋視察工地的照片，一度在互聯網引起軒然大波。
當時，這位“貴女”年僅24歲，剛剛從新聞學院畢業，就被任命爲某國有建築企業的負責人。
在越南，這種人被稱爲“王孫公子”(con ông cháu cha)。雖然，這種事在國內也見怪不怪，但至少沒那么毫無遮掩。
問題在於，軍人可以直接經商，政客該怎么賺錢？懂得都懂。
回到張美蘭案，我們也可以窺見其中端倪。
據當地新聞報道，參與張美蘭案審訊的團隊非常龐大：律師200名、主控官10名。
爲什么要這么多人，看看下面這些數字：
1. 僅張美蘭僞造的貸款資料就有916份。
2. 出庭被告多達78人。
3. 警方整理的文件多達6噸，有近2500份文件和100萬張紙條。
4. 此案直接受害者多達4.2萬人，間接受害者已經無法統計。
想也想得到，這起案件並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，必然牽扯到一個巨大的權、錢關系網。
和其他國家的富人一樣，大多數越南富人，都是通過投機房地產發家的，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。
總之，地產和銀行是一對好搭檔：一個重資產，挪用海量資金加槓杆；一個放高利貸，給別人加槓杆。
早在2011年，就受當局邀請，在越南央行的操作下，參與西貢銀行和另外兩家銀行的合並，一度被視爲“越南金融業的救世主”。
根據越南法律，個人不得在銀行中持股超過5%。但張美蘭硬是通過行賄搞定監察人員，間接控股西貢商業銀行90%的股權。
涉及的官員包括越南央行前官員、檢查總署前官員、國家審計署前官員等等等等……
按照越南檢方的說法，張美蘭前後挪用了440億美元資金，而2022年越南全國的GDP才4088億美元。
其中270美元，不知去向……
真的不知去向嗎？只是不知道具體落在哪個人手裏吧。
或者說，就算知道，暫時也動不了。
03
尾聲
自1986年以來，越南享受到了革新成果，但貪腐問題也越來越嚴重，被稱之爲“國難”。
爲此，越南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腐運動，又稱“熔爐”運動。
2021年，正式全面實行《官員財產公开法案》，成爲全球第138個公开官員財產的國家。
根據新法，越南官員不僅要上報個人資產，還要上報父母、妻兒的資產，即便子女已經移居國外，也必須如實上報。
即便官員已經退休，一旦被查出在任期間有腐敗行爲，也會被追責到底。
除了打擊面廣，打擊力度更是空前。
把金額換算成人民幣，貪污300元不僅要追究刑事責任，而且沒收個人全部財產；貪污金額達到1.7萬元，刑期就超過3年；貪污超過34萬，直接處以死刑。
狠不狠？不僅狠，還鼓勵全民舉報。
對舉報者的獎勵也十分慷慨。比如如果舉報者的月薪是1000元，將獲得1000(當月月薪)x3000倍的獎勵，也就是300萬。
如此激進，直接導致公務員離職潮。
2020 -2022年，越南全國有近4萬名公職人員辭職。其中，教育部門16000人，衛生部門12000多人。
比如2022年10月，由於對車檢服務領域的大範圍調查，加上約400名人員和車檢人員被拘留，導致全國汽車檢測體系崩潰，導致數十萬輛車輛的檢查出現延誤。
又比如2022年底到2023年初，越南全國陷入醫療設備嚴重短缺的困境。
2021-2023年，已有25名越南ZZ局和書記處領導幹部受到刑事起訴，有兩名副總理、兩名國家ZX和一名ZZ局委員被迫辭職。
每一個官員落馬背後，都有着一連串的企業家的名字。
即便是貴爲“女首富”的張美蘭，也只能算是這場風暴中的小角色。
毫無疑問，在反復取得巨大成果的同時，越南經濟也必然產生巨大的陣痛。
但正面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。
大家想過沒有，同樣是東南亞國家，同樣是人力廉價，爲什么近些年就越南能脫穎而出？
承接產業鏈當然是最重要的原因，但同樣不可忽視，越南在廉潔程度的國際排名不斷上升，從2015年的第112名上升至2022年的第77名，僅2022年就提升了10位。
成功扭轉了自己的國際形象，得到了國際社會的認可，大量國際資本的注入。
該出手時，就及時出手。
掀起反腐風暴的邏輯就是，先進行內部整理、再圖謀發展，這才是良性的。
道理雖然簡單，但不是誰都能下這個決心的！（全文完）
標題：越南大开殺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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